1 色目老爷

大元至元十七年(公元1280年),镇国将军张红芳病重,大汗忽必烈御驾亲至红芳府探视,红芳只说了“江南行省,或有天命在彼,陛下不可不察。”言毕溘然长逝。

忽必烈回宫后下旨以亲王礼厚葬张红芳,又诏令马可波罗任江南行省扬州总督,名为总督却无治理地方职责,也不需要参与朝廷考评,却可以调动地方官吏,甚至地方卫戍,只需要找到隐藏在江南省的天命之人或者龙脉所在。

马可波罗到了扬州之后,压根就不去署衙,也不带差役奴仆,只身一人骑着一匹老马,在扬州路自处游荡,这一日,一人一骑走到了一个叫做二郎口的小镇,看看天上已经没了日头,马可波罗打马进了镇子,一看镇子虽小却颇为热闹,找了一家客栈,早有小儿跑了出来。

“客爷,哟——,是色目老爷,您请内堂歇息,小的给您的宝马喂些草料去,客爷里边请呐。”

有元一朝,蒙古人是一等人,色目人是二等人,北人(北方汉人)是三等人,南人(南方汉人)是末等人,蒙古人若打死南人,按律赔偿一头驴即可,是以小二一看马可波罗深目高鼻,赤发紫须,自然是不敢得罪,就连马可波罗骑的那匹又老又廋的杂毛马也成了宝马,在那个年头,南人还不如一头驴,小二看见马可波罗的马,那自然是比自己还要金贵了。

马可波罗找了个桌子坐下,周围的食客低头吃饭,有块吃完的,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菜,起身结账就走了,有那个刚开始吃的,都悄悄地换到离马可波罗远些地桌子去吃。马可波罗刚要喊小二点菜,一看周围,哎吆喝,食客们全都躲到了犄角旮旯去了,自己身边这一圈都成了无人区了。

从大汗居住地汗八里城一路走到扬州,马可波罗对这样地事情倒也见怪不怪了,心说,大汗乃是天纵地奇才,史上最伟大地皇帝,但是他把治下的百姓分成三六九等,确实是违背了上帝的意愿的,我要替大汗改正这样的错误。

“小二,点菜。”

替大汗改正错误之前要先填饱肚子,所以首先还是要点菜。

“来了,客爷,您要吃点什么?小店的包子是最拿手的,保证客爷您吃了还想吃。”

说道包子,可是打到马可波罗的死穴上了,马可波罗自从跟随伯父和父亲翻山越岭来到了中国,立刻就对中国的包子、饺子和面条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兴趣,只要一见到这类中国食物,八匹马也拉不走他。

“好的好的,肉包子,菜包子,还有别的什么馅儿的包子,每种都给我来一个。”

“好嘞,肉包子菜包子各来一笼啊。”

小二拖着长腔就进了后厨。没多久,小二端着一个托盘送到了马可波罗的桌子上。

托盘上架着两笼热腾腾的蒸笼,还有一碗鸭血粉丝汤,汤碗里汤面清澈但是却漂着油花,透过葱花香菜隐约能看见没在汤面底下的鸭肝鸭肠,还有丝丝缕缕的晶莹剔透的粉丝,看的马可波罗食指大动,抓起筷子,是的,虽然马可波罗才二十三岁,来到中国不过一年的时间,却已经学会了使用筷子,他抓起筷子,从汤碗里挑起粉丝,吹去了热气,小心的送入口中,不快不慢的吸入口中,让沾染了鸭杂香气的粉丝在嘴里停留了片刻才开始嚼咽下肚。

小二看着马可波罗的吃相,心说这位色目老爷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,一碗鸭血粉丝汤就吃成这样,这要是吃了咱们淮扬大席那不得死在桌子上。小二一看这位色目老爷喝粉丝汤喝的忘乎所以了,包子也忘了吃了,忍着笑,伸手把笼屉揭开一层,洁白的包子被雾气笼罩着,立刻吸引了马可波罗的目光。

“客爷,您尝尝这个,本店的镇店之宝,大师傅是从扬州那边的五亭乡搬过来的,咱们这一片可是这一份儿的。”

小二说着伸出大拇指来比划着,一脸骄傲的说道。

马可波罗伸出两根手指,先蜻蜓点水般在包子皮上试探了一下有多烫,然后才小心的用手指捏着一个包子,交到左手,咬了一口,右手拿起调羹送了一匙汤到嘴里,汤汁和着膨宣的包子皮,不需要咬嚼就顺着嗓子眼儿直接流进了食道,马可波罗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样的感觉,许久才想起来肚子饿了,这才包子就着粉丝汤吃了个碗底朝天。

长长出了一口气,紧跟着又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,马可波罗眯着眼睛,心里想着,自从汗八里出来后,一路上也吃了无数中国南北大菜,却从未吃过如此醇香可口的汤和包子,可是以后也许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,这怎么办呢。

“小二,去把你们后厨的大师傅请过来。”

“哎,得了,小的马上去叫花厨子出来。”

小二登登登跑进了后厨,不大一会儿,小二的身后跟着两个人,一老一少,老的大概六七十岁,但是精神头很好,一身青布短衫,手里还提着一只大铜勺,看脸上的皮肤很是细腻,不像是做粗活的人,而且嘴上没有胡须看起来有些突兀,旁边的少年生的虎背蜂腰,垂手站在大师傅的身边,虽然低着头,却能看见脸庞十分英俊,虽然穿着粗布衣服,却也跟普通的打杂小厮扎眼的多。

“客爷,这位就是我们店里的镇店大师傅,花大厨,几年前从扬州五亭乡搬过来的。”

花大厨对着马可波罗弯腰行了一礼,忽然觉得手里拿的勺子似乎冒犯了客人,把勺子藏到了背后。

“客爷,不知道老爷叫小老儿前来有何事要交代,难道是小老儿做的菜不合老爷的口味吗?”

“不不不——”,马可波罗连连摇头,又整理了一下思绪,这才说道,“大师傅,我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,我来的地方叫做欧罗巴,那里的食物跟你们这里一比,简直如同嚼蜡,大师傅你做的菜又是我在中国吃过的最好吃的了。”

听客人这么说,花大厨松了一口气,还是有些疑惑的看着马可波罗,马可波罗继续说道。

“大师傅,嗯,我怕离开此地之后,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包子了,所以,大师傅能不能教我做包子的本事,如此,就算日后我回到欧罗巴,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了。”

自古以来,厨子都有自己的看家菜,轻易是不可能教给旁人的,也不会有人开口去问人家的传家菜,这时一件很冒犯的事情,可是这位色目老爷明显不懂这样的规矩,偏偏花厨子爷儿两又是最低等的男人,马可波罗开口讨要做包子的方子,花大厨也不知如何回绝,一时就僵在了原地。

“这样吧,如果大师傅肯教我做包子的法子,我可以送给你一样神奇的东西作为交换如何?”

说完也不等花大厨回答,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条丝绢手帕,放在桌子上,花大厨一看只不是一方手帕,虽然绢丝看起来很是上等,那也不过是一方斯帕,自然跟自己的秘方是不能相提并论的。

马可波罗看着花大厨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,伸手把手帕拿起来,吩咐小二,“去点个蜡烛来。”

小二不知道马可波罗晚上那么花样,不过现在天色确实渐渐黑了,虽然还不到掌灯的时候,不过色目老爷吩咐了,小二也只能照做。

不多久,小二举着蜡烛来了,马可波罗微微一笑,把丝绢手帕放在了蜡烛的火焰之上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,让老者睁大了眼睛,拿斯帕被烧的通红却没有被点燃,马可波罗把手帕从火焰上移开之后,不一会儿,被烧红的部分慢慢恢复了白色,而且仔细看的话会发现,被烧过的部分比其他部分更加的洁白了。

“敢问老爷,此乃何物?”

“这是我从欧罗巴前来中国的途中,从一处神奇的国度淘换来的,此物名叫火蛇丝帕,大师傅若跟教我做包子,我会送给大师傅一件用这样的丝绢制作的长袍,不知道大师傅愿不愿意。”

花大厨似乎下定了决心,点头说道。

“可以,今日天色已晚,明天一早,我教老爷制作着包子的法子,”回头对身边的少年吩咐道,“杨石头,去领着老爷到客房休息,再给老爷送一笼最好的包子去。”



07 Aug 2022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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